5/25在天涯盡頭，歸零

講師：褚士瑩（名作家、國際NGO組織顧問）

記錄：葉育均　攝影：林孝威

　今天晚上有許多新面孔慕作家褚士瑩名而來，滿座的聽眾加上褚士瑩豐富的演講，為第三期樸門志工培訓最後一堂室內課帶來熱鬧、精彩的結束。

　褚老師是樸門的實踐者，於NGO擔任十年的組織顧問，規劃緬甸的綠色農場中運用許多樸門的元素；為了適應當地的氣候、經濟條件，老師結合其他農法如泰國米之神、以色列有機農業、日本神池秀明會自然農法，彈性運用以發揮最大效益。


　NGO組織源於美國911恐怖攻擊事件，展開(尤其是宗教的)和平對談，有人質疑光說不練，於是實際在種族、宗教衝突之處發起和平行動。

　緬甸金三角　打造綠色農場

    選定的緬甸屬於族群、政治環境複雜、資訊封閉(如當地不曾傳入米老鼠、凱蒂貓)、經濟、技術相對弱勢(上個月才設置第一台atm提款機)的地區。緬甸分散著八十幾種少數民族，每一族數量相當，許多族群界分嚴明(有的以腰帶顏色界分)，不相往來，維持傳統部族生活型態。當地至今仍有內戰，反抗軍選擇以毒養軍，種植罌粟製成鴉片或精煉成海洛因以維持軍隊運作；反抗軍規定吸毒者一律處死，故知罌粟僅視為經濟來源。
    

　NGO綠色農場位於毒品金三角區，佔地兩百七十五英畝(相當於一百二十五甲地)，提供農民工作機會，並教導耕作罌粟以外的作物。當地農民大多為佃農，土地掌握於少數富人、當權者手中，只能以季為單位到各農田工作；佃農多沒念書，無法找到其他工作，也因資訊不足，而使用來路不明的化肥、農藥(他們不知道可用天然無毒如細菌相生相剋、螢火蟲吃蝸牛等方式防治病蟲害)、長期種植罌粟而失去種植其他作物的知識。 

　農場規劃導入樸門分區設計

　由於農場佔地廣闊，無法全區實行精耕，故使用樸門分區的策略，已達低投入、高產出的成果，像玉米不需天天澆水，故與南瓜、豆科植物混種於較遠的區域，檸檬香茅等香草植物種於較近區域，蔬菜等需精耕的作物規劃於接近零區的位置。

　老師分享農場的照片，柵欄為竹製，而非當地普遍使用的水泥柱、鐵絲網，乍看彷彿野生草原，但裡頭有條理的檸檬香茅、玉米等植物，「不使用當地自然不會出現的材質」是他們堅持的原則，農民於農場周圍形成的自然村，也是以當地自然建材搭建，與自然和諧共生。

　「轉作有機的農夫，需要三年才不覺得雜草討厭。」儘管除草不影響作物，甚至造成作物傷害，但一般農夫仍會忍不住拔除，加上傳統認為不除草等於懶惰，更使許多人不顧一次又一次造成作物傷害的後果，堅持拔草。

　檸檬香茅為經濟作物，除了可煉製精油、作為牛隻牧草、製作防蚊膏、還能成為堆肥材料。煉製精油為主要收入來源，體積小、易儲存且單價高；以牛、羊糞便加上香茅，即可製成堆肥，老師說他們農場將堆肥放置於零區，進大門便可看到，有人覺得將堆肥擺放門前很醜，但老師覺得可以方便觀察堆肥變化、隨時照顧，以樸門來看是很合理的。

　當地出血性登革熱嚴重，一年導致約一百四十位兒童喪命。台灣傾倒積水容器的方式不適合長達六個月雨季的緬甸，檸檬香茅可驅蚊蟲，於是他們發送檸檬香茅到各家庭、學校，在庭院、操場旁栽種以防止登革熱傳染，有學校甚至將整個操場種滿檸檬香茅，雖然因此少了操場，卻也使整個校園充滿檸檬香茅的香氣，徹底阻絕登革熱危害。當地環境偏僻，學生有的甚至花兩個小時穿越叢林上學，只有學校、家裡有防範不足以抵禦，他們花很長時間思考該如何解決，畢竟精油沒有容器，價格亦昂貴無法普及，加工品又多用石化原料，尋找天然又便宜的配方並不容易，最後解決方式是用蜂蠟、棕櫚油、香茅混合成防蚊膏，既便宜又好用。不只是幫助居民免於登革熱危害，還提供工作機會給弱勢族群──HIV感染者，他們在當地飽受歧視，加上因病體力衰弱，常無法找到工作。

　沒有一套規則能適用於所有地區

　「沒有一套規則能適用於所有地區」褚士瑩說，像是有些地區只放置覆蓋物而不須翻土，在緬甸無法實行，六個月的雨季會使覆蓋物發霉。緬甸經濟差，有機若只是好並沒有用，便宜才有用，精耕為主的自然農法自然無法使用，褚士瑩發現泰國米之神農法生產的稻米甚至比一般米便宜，對沒有有機市場的緬甸而言相當適合。

老師參考了四種有機農法：

一、以色列有機農業

　以色列和緬甸同樣仍有種族衝突、內戰，條件類似，提供最直接的幫助。 有機農業分為滴灌和高地自然灌溉，以高地自然灌溉為主要取法對象。以色 列有機農業的高產值也是相當值得學習的原因。

　以色列有機農業之父利維開始追求有機農業，是看到慣行農法青椒播種至收成必須灑四十次農藥，而且兩年後收成變差，另一次梯田發生病蟲害，普遍血本無歸，只有一農民收成不受影響，詢問之下竟是忘記灑農藥。

二、澳洲樸門農業設計

三、泰國米之神有機農場

四、日本神池秀明會自然農法

　褚士瑩第一次接觸秀明農法是在美國科羅拉多州，小鎮乾燥，屬於沙漠地形，但當地卻有日本人賣小白菜，令他好奇是如何耕作。秀明農法重視時令、土壤，特色是不翻土) 

   糧食自給率重於經濟作物 

    日本、德國等地的精耕農法無法複製到緬甸，因為緬甸要的並非值錢與否，而是首要解決自給率的問題，所以在選擇作物時，老師都會和當地農民討論，「價錢雖然高，但如果運不出去怎麼辦?」為「什麼才是好的」提供不同思維角度。

　有一次當地農民想種酪梨，在當地屬於高經濟價值產品，一顆酪梨相當工人半日薪資，老師便問他們「買不起自己種的東西這樣對嗎?這是應該種的嗎?」思考這些問題後，便容易延伸考慮「什麼對社區有利」。最後改種臭豆(Jengkol)，台灣少見，但在東南亞是常見食材，味道重，常與咖哩同煮，與酪梨同樣屬於高油脂、高蛋白食物，被稱為「窮人版酪梨」。褚士瑩認為「給予足夠的資訊，判斷交給他們(農民)決定」。

    除了結合不同有機農法，種植的方式也參考其他植物種植並加入新的變化：

　以岩蘭草來說，為製作香水重要材料，並非葉而是擷取根煉製精油，於是仿效山藥種植，將塑膠管改成當地巨竹，將巨竹剖空、填土種於其上，根便會沿著巨竹生長。

　第一次種植有機稻，無法說服農民以收成五五分作為薪資，改日薪才讓農民妥協，那次剛好遭遇那吉斯風災，死傷慘重，並引發糧荒、稻價飆升，而農場的有機稻收成不受影響，農民後悔，老師選擇折衷讓他們以八折價錢購買收成，吃了以後發現比原本的米好吃，因而對有機米產生信心，進而建立夥伴關係。

　當地農民屬於經濟、教育弱勢的族群，但各國觀光客、志工向他們學習，他們驚訝發現世界上有人不會使用鐮刀，因而建立自己的自信心，外面世界也在安全下開啟新的窗口，互相獲得成長。

　團隊並不只是協助求生，經濟的幫助，有更大的意義來自於團隊感情，有成員雖然因為結婚生小孩，妻子無法接受孩子在沒水沒電沒醫療環境的地方成長，打算回娘家養育，成員並沒有離開工作，僅一年回娘家探視一段時間，足見對於工作的信任、重視。

收入型經濟活動分為四種類型：

一、經濟作物(如檸檬香茅)

二、糧食作物(如稻、麥)

三、種子、種苗(收成後保留種苗可成為額外收入來源)

四、公益旅行、觀光旅行

　緬甸這座生態農場是由非營利組織計畫建置，時常有外國觀光客、志工參訪，每一團有自己的風格，像是之前一群和老師仍有聯絡的北一女畢業校友，七個人組成因而戲稱為「北七團」；有些團員屬刻苦團、有些屬貴婦團，取決於交通工具的價格(飛機昂貴，當地交通巴士便宜)和到當地做什麼(有些人花錢到農場放空、有些則是協助農務)；有一團很特別，到當地用表演的方式述說故事，和當地居民互動，規定男女混組，半即興表演出各式故事，帶來珍貴元素、難忘的回憶。

　不使援助變成依賴

　男女混組的表演對當地格外具有意義，因為當地風俗傳統保守，男女界線嚴明，平時多看異性一眼或有身體接觸都不行；男女地位不平等，女性得四點起床煮飯、做家事，直到晚上男人睡前，還得向男人拜三拜感謝對方給予生活的環境，女性生活只有工作，不像男人可以玩藤球、和鄰居聊天、休息。表演的遊戲打破了當地的傳統，讓男女共同參與演出，又因為是「遊戲規則」，給了模糊傳統的形式，讓當地人認為「沒有和傳統衝突，因為這是遊戲規則」而接受，並從中讓女性獲得女性可能一輩子都奢求不到的娛樂活動。

　在褚士瑩演講中，我們看到因時制宜的農法運用智慧，以及作為非營利組織，並非直接金錢援助，而是透過農場，帶給農民除了金錢以外謀生的能力，也額外帶動周邊工作機會，如交由HIV感染者製作防蚊膏，使其自立更生等方式。不使援助變成依賴， 而將資金轉化為長久的機會、能力，這樣的精神值得所有人學習。樸門是門實踐的農法，在老師身上，我們看到實踐者的典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