檳榔樹下的咖啡~嘉成與加納納的故事

圖：加納納部落咖啡園以朝向森林咖啡栽種為目標。（攝影／顏嘉成）

文：陳亞平

    今天晚上，下了場傾盆大雨。心裡還掙扎著想窩在家裡看電視、發呆，但是心中對於這堂課的期待，讓我只偷懶三秒鐘就拿起包包出門去。一踏進活動中心，陣陣咖啡香，和我想的一樣。要談加納納，怎能沒有咖啡。看著大家人手一杯，慶幸自己沒被大雨擊退，在這微涼的初秋夜，嚐口咖啡，進入嘉成說的加納納世界。

反省：看見專業的限制

    嘉成，畢業於台大城鄉所，大學學景觀設計，專科唸建築。他說這樣的專業訓練出來的人，專門蓋房子給別人住。一開始，他問大家：「有誰住在按照自己意思規劃的房子裡？」

還沒來得及回答的我，腦袋裡想的是：「原來我們是可以決定房子該長甚麼樣子的嗎﹖」一個專門設計房子給別人住的設計師，告訴一群買房子的人，大家是可以思考自己要的空間的。雖然不清楚可以怎樣看待住所空間，但我覺得會問這種問題的設計師….很酷。

   

圖：嘉成老師與大家分享在部落學習到的事物。

    然後投影片上秀出了兩個大字「反省」。

    原來，嘉成以前跟著規劃案跑，來來去去好幾塊地方。他說，常常在部落做規劃，以為幫當地人創造了理想社區，但是居民反而流失，跑到城市的邊緣。看不見設計所帶來的美好，嘉成選擇重新看待自己腦袋中的專業，到底出了什麼問題。反省，就從改變腦袋開始。

    批判自己所學，是件很困難的事，代表對深信之事的懷疑。指責別人通常比質疑自己容易，但是嘉成很勇敢，選擇看見問題與自己的關連，直接去思考、面對。嘉成說：「我想找機會放掉空間的邏輯、離開原有的專業，把自己丟到社區去，思考真正需要的是什麼。」 

    這種細緻的反省也可以從他對原住民的同理開始，「原住民在年輕時離開家鄉到都市工作，再次回來，卻失去了原有的連結。人與土地，我們如何把這個關係找回來…」

行動的開始：重回加納納

    有著之前規畫的了解基礎，嘉成在一段時間的沉澱後回到加納納。這次，手邊不再只是成堆的報告，他穿著拖鞋到田裡、部落人的家裡，從土地上的人開始，用在地的文字和語言說故事。帶著想做些甚麼的熱情回到熟悉的地方，嘉成對自己和加納納的關係很敏銳：「我其實常在問自己，如何看加納納。」因為反省，嘉成離開主流的空間邏輯；還是反省，讓嘉成回到加納納。眼光放在人的身上，部落裡中滿是困境，人的、環境的、錢的問題，影響著部落的命運。原住民的生活處境充滿著結構性的艱難，打零工、隔代教養…等，如何和人站在一起，誠實地面對問題、創造機會，發展一個長期的、可以和土地發生關係的工作，踏實地生活。嘉成的想望很具體，支持著和部落一起往前的行動。

多樣作物大團結：檳榔與咖啡的親密關係

    舞鶴台地上所種植的作物變遷曲折，種什麼和當時的情勢有關。嘉成說，作物改種的方式，都是因為特定時空的短暫需求，把整塊農田把作物通通鏟掉，再重新種植下一批作物。其中，咖啡、香茅、鳳梨、樹薯、茶都曾經歷過。這樣粗暴的方式，嘉成用「剝削土地」來形容。單一作物大面積的種植，引發的環境衝擊與人事風險很高。土地漸漸不健康了，這樣地種植歷史並沒有解決部落的問題，而是惡性循環。

    在實地了解在地居民的生活後，嘉成發現近幾年來許多族人開始種起了咖啡樹，卻沒有銷售的管道。既然咖啡是舞鶴共有的記憶，且現在咖啡在消費市場的接受度很高。於是，選定咖啡做為部落重新起步的機會。

    在種咖啡之前，嘉成認為得先好好思考問題、處理各種決定。首先是如何對待土地，要用化肥嗎？不用除草劑？單一作物大面積種植？現在重新來過，改變該是什麼？

    嘉成說像他這種搞規劃的人，就會找資料。知道了以往的慘痛經驗，他花了很多的力氣，研究友善又適合咖啡的栽種知識，發現原來族人在檳榔樹下種咖啡其實是很有道理的。嘉成說，咖啡不需要大量的日照，如果田裡只種咖啡樹沒有其他作物幫忙遮陽，咖啡樹是長不好的，檳榔樹剛好可以幫上這個大忙。既然有咖啡和檳榔，其他作物也來加入吧！加納納的咖啡田，活像個食物森林，檸檬、愛玉、佛手柑、茂谷柑、酪梨…多達十五種作物，可以吃得統統都種在裡面。多樣化的種植造就生態的多樣性，嘉成說：「我不知道農藥的知識，但是我知道田裡的事情應該要退一步，交給大自然去解決。」離開商業邏輯的種植，在多樣性、顧及永續及對土地友善的立場，加納納重新開展的是與以往不一樣的道路。

行動的堅持：「照顧人」和「照顧土地」一樣重要

圖：加納納咖啡實驗室以認養方式邀請咖啡同好一起改善咖啡的味道。

    種咖啡接下來當然是賣咖啡啦！嘉成很認真的說：「當咖啡不介入生活，沒有咖啡文化的部落要如何推薦給消費者呢﹖」於是，部落開始認真的把咖啡當成生活裡的一部份，煮咖啡、品嚐咖啡樣樣來，連清晨的問候都變成「喝咖啡了嗎﹖」。部落到處都可以聞到咖啡香，嘉成說一開始為了要讓大家練習品嚐咖啡，每個人每天都要喝上五六杯。除了喝自己種出來的豆子，嘉成也到外地買其他得獎好豆，希望大家都能藉由喝出別人的味道找到自己的。煮咖啡徹底成為部落生活的例行公事，自己煮咖啡不夠，嘉成還帶著大家到花蓮市喝咖啡。這群中年的大叔大嬸，非常認真的盯著吧台裡的老闆煮咖啡，看看有沒有和自己不一樣的步驟。

    看著部落努力把咖啡變成自家事的歷程，實在很令人感動。一杯咖啡的背後可以有這麼大的意義，可以改變一個部落的命運。從加納納身上，對於喝咖啡這件事，有著不一樣的觀點。嘉成說：「我喝了十幾年的咖啡，但是我沒有意識到選擇這件事，喝咖啡的同時，能夠選擇幫助社區站起來。」嘉成在部落格中寫著這段話：

從一杯咖啡開始，有沒有想過…

早餐的那一杯咖啡，可以縮短咖啡農與消費者間的距離

下午茶的那一杯咖啡，可以提供部落免費的餐點

夜間提神的那杯咖啡， 可以讓部落改變環境的機會

閒暇時的那一杯咖啡，更可以提供部落自主經濟的可能

你手上的咖啡選擇權，你選了哪一杯…

    關於嘉成與加納納，還有好多說不完的小故事，更重要的是，這段美好的關係仍繼續發展中。很期待加納納從自己的奮鬥中，看見更多珍貴的、誠懇的改變與實踐。

    樸門的課程，喜歡找達人，是因為達人很真、很實。行動後的語言，是精鍊的、帶著力量的。電視上看過太多因為換位置所以換腦袋的人物，但是這些達人通通反過來，因為換腦袋，所以換位置，勇敢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。忙碌的工作之餘，有這一篇篇動人的生活故事陪著，覺得自己活得比較誠懇、踏實。哪天….等洗腦洗夠了，輪我來換位置，變達人啦！10/30我們要去加納納，一起來吧！